Hello大家好,我是失眠使人秃头的柱子哥。这是我的第八篇文章。昨晚我又失眠刷微博,刷到一个20出头的男孩子跳楼,凌晨一点半,很多人在那条“时辰到了,永别了”微博下留言,有激起对方求生欲望的、激将法的、骂他脆弱软弱不爱惜生命的、抑郁症可以求助和治愈的、痛苦比较级奚落他矫情的。几千条留言,和卢浦大桥17岁少年跳桥自杀的舆论分流一致。我想谈谈我对理解别人痛苦和被别人理解痛苦的看法,就算人生而孤独,我也希望,在我碌碌无为的人生里能稍微理解别人一点点,我这辈子,就算功德无量了。
一
共情是一生的修行
(资料图)
我看到那条“时辰到了,永别了”微博后,翻了博主以前的微博。
想在下面回复什么的时候,翻了几千条留言,被是非裹挟、感觉无力的同时也在留言中发现了自己的影子。
我有个关系很好的病友,确诊和治疗时间与我同步,平日里说说话,交流很多,他经济条件很好、人也很优秀、有家庭的支持,甚至,病情在我看来也还好。我们的交流就是倾诉痛苦无望-针对性开解-彼此不理解的鸿沟增加-互相比较一番-客套结束的死循环。可能在某些时候,他从我这里得到了开解和安慰,但是更多时候,他会比较、自卑、痛恨自己的软弱,进而揠苗助长般强迫自己成熟坚强,减少倾诉。
我真心关心他、愿意理解他么?当然。
可是,我时不时地会察觉到自己自以为是地代入他的角色,认为自己“不至于如此痛苦”,“我要是你不会如此”,“你已经比别人好太多”的判断,在企图理解、安慰他的时候,分明有那么一分轻慢。
有一天我和另一个上海病友聊天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对于40岁左右从小顺利、衣食无忧的上海本地人来说,这场大病可能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重大挫折。站在我的角度,他确实拥有很多,但,我怎么可能理解得了他的失去感呢。
人与人之间是有巨大的鸿沟的。
理解别人是很困难的,被理解也不是理所当然的。
我去认真翻了一遍我们从一开始的聊天记录,反思了几点:
首先,我希望自己承认理解别人的困难,对共情有谦卑之心,不要说那种“我有个朋友如何如何,他根本没事,我完全可以理解你的处境,你就是如何如何”,我没有资格定义他的痛苦,做出价值判断说值得或者不值得;
第二,我不该去量化别人的痛苦,不该去投射自己的评价标准,痛苦是没有比较级的。想必所有人都讨厌这种安慰,“我曾如何如何,你这点事算什么,不及我的一半”,去轻视、否认别人的痛苦,本质上就是一种非要在别人人生艰难时还要炫耀优越感的自恋和自私。处境决定心态,还有一个变量,就是一个人的承受能力啊。我们从小接受的强加于人的强人所难的“挫折教育”,无疑恶化了我们成年后对别人痛苦的理解能力,总要在别人软弱时悻悻地嘀咕一句“温室里的花朵”,“抗挫折能力真差”;
第三,任何时候,我希望自己怀有起码的善意,撇开自己人性的窥探欲、优越感,不去站在道德的高地上推搡、批判别人。我这半年来收到了几万条鼓励,在极少量的重伤中,我觉得最伤人的是这句“她就是矫情戏精,把自己放在舞台上顾影自怜,博得注意,闲得没事干”。直至今日,我想到这个人说的这句话,都觉得很受伤害。我希望自己以后任何时候,慎用“矫情”这个词,因为这个词词义太丰富了,它背后隐含着轻蔑、羞辱、戏耍、不以为然、看热闹不嫌事大、轻贱、否定等等。
17岁卢浦大桥少年的事件里,很多人不分青红皂白地给死去的孩子扣上了“不管父母死活”、“不孝子死了也好”、“家门不幸”这样的道德帽子,我承认父母有时祸害,但在不了解具体父子关系和起因之前,不能道德先行,是非之后才是道德评判。
最后,我希望自己始终警惕人性最灰暗的一面,一定要警惕见不得别人好,因为自己不幸而嫉妒别人的幸福,或者落井下石。少时在贫民窟见过太多心里很苦的中年主妇,在自己不幸的同时,一定要看到别人家更加不幸才心理平衡,真是可恨又可怜。人性的暗搓搓不会因为我们接受了更多教育而消失,它只是躲藏地更隐秘。我希望自己在正视自己人生艰难时,也用余光看看,背光的影子是不是也光明磊落。
二
被理解并不是人际关系的试金石
就像我在第一篇文章里说的怎么现在得癌的年轻人这么多,很多病人痛苦的根源是:渴望别人的关注和不带同情的爱,渴望被完全的理解和安慰,渴望在人情冷暖中证明自己活着的不可替代的价值。一旦生病,就觉得凡是有过人际交往的人都该关心自己、迁就自己,本质上,抬高了痛苦在人生中的稀缺程度,也忽略了众生皆苦的真相。
生病是很不幸,可是别人的人生也都各有各自的困境和痛苦,他人没有理解的义务。扪心自问,在我们经历人生艰难的时间段,有没有对别人的人生大事选择视而不见。就算没有得到预期的嘘寒问暖,也可以想想也许我们也没有感同身受别人的人生大事,自己的困境不是对别人人情冷暖的考验。
另一方面,有时处在痛苦和困境中愈发敏感和自卑,去揣测别人是“看笑话”、“羞辱”、“凉薄”,难免自己难受。我知道凉薄时有发生,但我也相信成年人有独立判断能力领会到一段关系的深度和区分对方的善意恶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对已有的收到的关心,不去恶意揣测和曲解,领会且接受不同的形式,提炼不同形式背后的善意,也可以减少不必要的痛苦吧。
三
我们无处安放的脆弱
我们的耻辱文化里,看低示弱。
人们喜欢汲取正能量而排斥负能量,厌弃祥林嫂,是正常的。
可是我们的社会对抑郁症和精神疾病的了解并不多,专业的帮助也未能覆盖到绝大多数有需要的人。这就会造成一个现象:我们普通的、稍微有点“丧”的、偶尔抱怨的人,成了真正抑郁、痛苦群体的人肉消声器。
庞大的人群里,游离着无处安放的痛苦和脆弱。我们每个人的情绪容器都不够承载它。
在感受到无力的同时,内心隐隐的又会隐藏起自己的分享欲、倾诉欲,害怕自己被当作“祥林嫂”,害怕流露自己的“抑郁”倾向。我时常在想,就算我明白人生而孤独,痛苦也可能是常态,我是不是可以勇于表达自己的痛苦,也可以选择独自承担,但是是不是不必矫枉过正杯弓蛇影,不敢倾吐一丝自己的痛苦,不敢求助?
我们似乎警惕自己的“丧”被别人唾弃和嫌弃,也没有自己觉得安全舒适的环境自我消化。
这不是我们个人的问题。也不是我们个人能够解决的问题。
我们能做的是,允许自己、也允许别人,流露、倾诉和求助。
而不是当一起起自杀悲剧发生时,全社会短暂的悲伤、一个家庭永恒的痛苦、一个个人永无回声地沉默。
四
我想当一个多波段收音机
在我生病之前,有无数个对生活绝望的瞬间,我觉得自己是个掉入枯井的困兽,再怎么呼喊,痛苦也只是被枯井的石头墙壁反弹回自己身上。暗夜里对面一盏灯都没有,也会脆弱到想要纵身一跃。
可是啊,我很幸运的是,在这个人生阶段,有这个公众号可以表达自己、倾诉心事、获得理解。
我接收到了很多种形式的关心,蚂蚁森林有一株“柱子哥康复树”,有几个好友每天给我浇水,帮我种一棵胡杨;公司保住了我的工作,同事的关心礼貌而体面;同学们会经常留言给我,让我知道自己被在意和关心,还有很多我知晓的心照不宣的关心。
被理解是一种福报。
所以我也想当一只小萤火虫,飞过一个个困兽嚎哭的枯井,给别人一点点微弱的光,偶尔,也能让别人感受到温暖和爱。
所以我也想当一个多波段收音机,能收听到不同人的心声,不去刻意屏蔽别人的痛苦,偶尔,也能稍微理解别人的一点点人生。
那我,就功德无量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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